第二天一早,公良昕雨又查看了资料库。阿南德·辛格接手过的案子陆陆续续都被放下来,唯独美彩的案子始终未下,就连她借出去的儿童失踪案的证物也不知去向。已经半个月了,她不再期待警局的资料,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现有的线索上。
今天她特意回了一趟派出所,正在吃杯面的森悠人奇道:“前辈,今天不是休息?”
“来慰问慰问你们呐。”说着,公良昕雨将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引得同事们一阵欢呼。
(资料图)
“甘春堂的薯芋馒头,排了半小时才买到的。”
“昕雨前辈最棒!”
森悠人是后辈,先等着前辈们取馒头,岂料就这么一会儿通讯响起,所长道:“森、田中,你们俩去。”
田中已经拿了警帽向外走了,森悠人最后望了眼薯芋馒头,决然地向外走去,岂料出门便被追上来的公良昕雨叫住,往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豆沙馅的。”
“森!”田中站在警车旁叫他,他再回头,见公良昕雨已经回了派出所。阳光下的他眯着眼,捧着馒头看了一会儿那人的背影,这才跑向警车。
公良昕雨找到所长北条秀一,她想借用所里的终端调查失踪案的存档,本地或许还保留了一些资料。得到同意后,她坐到森悠人的终端前。终端屏幕上显示着森悠人的警号,下方要求输入密码。公良昕雨很自然地进入系统,调取了本地的笔录资料。虽说是笔录,现在基本已经不再使用文字记录,所有信息都通过录音存储在系统中。她耐心地翻阅,最终找到一条,将语音都转换为文字。
这个玩偶是您买给孩子的?
是邻居姑娘送的。她很好心,把孩子当弟弟看,平日也常来帮忙。但她也很可怜,做那个的,少不了被人欺负。
她在家吗?
有一阵子没回来了,或许是好事呢,她们有时候会被有钱人包养一段时间。
公良昕雨看了笔录的时间,正是10月20日,儿童在前一晚失踪,凶杀案则在21日。她记下了那位母亲的电话号码,退出系统界面离开派出所。不久后一辆车停进桥场派出所停车场,两名便衣押着一个人走进来。
离开派出所后,公良昕雨买了一张一次性电话卡联系了那名母亲,又走访了美彩曾经工作的地方,终于找到两起案件的关联性。那名失踪儿童与美彩在同一时间消失,两天后,美彩出现在街头遇害身亡。
她又来到昨天遇见那名学生的地方,等了十分钟后,有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看着来人,哂道:“今天不派人来试探我了?”
齐藤极光面色不如昨夜,这会儿也没有理会公良昕雨的调侃,只道:“陪我吃个饭,胃难受得很。”
公良昕雨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味不由地皱了皱眉:“宿醉?”
“嫌弃?我请客总行了。”
“悉听尊便吧。”
齐藤极光自然而然地勾上了公良昕雨的胳膊,惹得后者缩了手,她这才悻悻地说:“你们警察不总说要为市民着想,现在有一位市民难受的很,你可得尽责才是。”
“可惜,今天休假来着。”
“能不能别说这种话,扫兴。”
“我也不想,但我不记得我们有多要好。”
齐藤极光哼了一声,带着公良昕雨走进一家快餐店,点了两份蛋包饭又要了两杯咖啡。
“蛋包饭配咖啡,奇怪。”公良昕雨评价完喝了一口咖啡,旋即道:“咖啡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整个东京最好喝的咖啡。”
“少吹。”
齐藤极光像是不满:“大可以去别家试试。”
蛋包饭倒是一般:这种家常料理无论怎么做也不会难吃,自然无论怎么做也称不上美味。公良昕雨很快吃完,齐藤极光却还剩了一半,心不在焉似的。
“我说,今天你和昨天大不一样了,握手会不顺利?”
“哎,要听听么?”
“能拒绝?”
“不能。知道友人同你告别是什么滋味么?”
公良昕雨歪了歪脑袋,奇道:“是要远行了?”
“不知回不回得来的那种。”
“是去当兵?”
“大可以说是去送死。”
公良昕雨猜想齐藤极光的友人应该是去参加了最近的响公司雇佣兵招募。北方四岛争端愈演愈烈,作为日本最大的超级公司,响公司不愿置身事外:他们新添了几艘军舰,与防卫省一起绕过和平宪法屯兵北海道,当着苏联军队的面搞演习。相关国家与超级公司蠢蠢欲动,颇有世界大战前的硝烟味。但各国刚经历棘人战争的重创,公良昕雨觉得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她本想如此劝劝齐藤极光,转念却想自己与她非亲非故,没必要做这些,倒是不如赶紧干正事。
“我说,美彩的案子有了些进展,不听一听?”
“还在吃饭呢。”
“不妨碍你吃,当我自说自话吧。”
齐藤极光默许后,公良昕雨才说:“据我调查,被害人美彩可能是为了保护一名叫作义雄的孩子而亡。10月19日晚20:20左右,有目击者见到义雄抱着一只玩具熊在巷子里东躲西藏,嘴里一直念叨着‘姐姐’,可惜目击者以为孩子在玩游戏,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保护起来。后来义雄失踪,现场仅剩下没来得及拆标签的玩具熊。在义雄家中有一个同系列产品,其母亲说这是邻居美彩赠送,而她的同事也证明当天她带着新买的玩偶上班,并且在20:15左右带着它离开工作场地,再也没有回来。由此推测,两人可能是遭到同一伙人绑架,美彩试图将犯人引离义雄但是失败,在两天后又试图逃脱,最后遭到杀害。”
公良昕雨停下来,看着齐藤极光的脸,对方并不作反应,只是嚼了一口蛋包饭。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她只得继续说下去:“以上是绑架案的推断,现在说美彩遇害的现场,这里有许多不合理处。其中最主要的是为什么现场没有目击者?暴力卸下四肢,最后又用刀杀害美彩,整个过程少说也有十分钟,在晚高峰时段不可能没有人目睹行凶现场。当然,这条信息是从你这里得来的……”
齐藤极光把最后一口饭嚼下,又喝了一口咖啡,最后擦了擦嘴,这才道:“这么说,你在怀疑我?”
“毕竟资料都是从你那里拿的。”
“我说,阿南德君的调查结果还没拿到?”
公良昕雨一愣,转而又想她既放眼整个浅草,知道阿南德·辛格也在查这件案子并不奇怪。
“没拿到。”于是她老实回答。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重大刑事案件,但也不排除是阴谋之类的。”
“即使这样也要继续?”
公良昕雨抬眼,看进齐藤极光的眸中,里头是玩味,是试探。她想她应该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斟酌回答道:“我想看看是什么害死了辛格部长。”
“哼哼,了不起。”齐藤极光如此评价后又喝了一口咖啡:“不如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没有目击者’是必然呢?”
公良昕雨沉默片刻,喃喃道:“非没有目击者不可……是说看不到案发的完整过程,只有结果?”
“而其结果是……?”
“美彩手握匕首刺向心脏……这是骇客攻击?”
“猜对了一半。”
“胳膊和腿断了。没有程序能做到这些,所以是看不见的物理攻击……远程攻击……狙击?”
“Bingo。”说着,齐藤极光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弹头来,弹头前端已经炸成了花。公良昕雨回想起几天前没收中野佑夫的几颗空包弹,如果弹头是完整的,装上正合适。
“7.62毫米北约弹,这是军用的。”她没有追究齐藤极光为什么持有证物一事。
“不错嘛。”齐藤极光称赞道:“还想知道更多?”
“自然。”
齐藤极光笑了一声:“看来派出所的工作也不好干呐。”说着,她将死者的照片放大投影到两人面前,指着断肢接口处一个不起眼的焦痕:“这里是义肢接口,看到没,就一枪。”
公良昕雨仔细查看着照片,最后总结道:“除非是特殊作战群最棒的狙击手,否则就是装备了智能武器连接义体。那种装备,棘人战争以后不是就被禁止了?”
“总有人还保留着。”
公良昕雨沉默了,她终于明白警视厅封锁案件的原因,对方并非是寻常警察能奈何得了的人物,或许与自卫队,甚至美军有关。
“辛格部长他……不单纯是被几个不良打了吧?说起来,似乎连副署长都没见到他的遗体。”
“这个还是别知道的好。他的家人倒是衣食无忧了。”
“可惜他也没来得及为自己换个好些的义体。”
齐藤极光抬眼打量了说这话的公良昕雨,但并没有搭腔。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公良昕雨起身结了账,对齐藤极光说:“回去睡吧,今天算你欠我的,以后记得还。”
“嚯,还有以后?”齐藤极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公良昕雨回了一声:“还有以后。”
上面始终没有派人顶替阿南德·辛格的位置,公良昕雨在派出所和警署之间来回跑,抓住了一直在追的盗窃犯,还有几个未成年的致幻剂贩子。这天她回到派出所,正好碰上了两位男性押着犯人离开。其中一位男性有些面熟,看着像公务员,但绝不是警察。
“那两位是谁?”
“麻取的,抓了个毒贩子,借了一下审讯室,之前也来过,你不在。”所长北条秀一回答。
“麻取”是麻药取缔官,隶属于厚生劳动省,并非警察。他们专门打击毒品、精神药品犯罪。拥有类似职能的部门在东京警视厅里被称为“药物铳器对策课”。
公良昕雨略吃一惊:“麻取又跟药铳课争上了?”她抓捕的那几名贩子被移交给了警视厅。
“反正都是在追查‘液体糖果’。”这是贩子给这类致幻剂起的名字。
“‘液体糖果’的成分应该有结果了吧?”
“主要是LSD,剂量也很小。你也知道,这东西游离在麻药法的红线上,听说麻取挺头疼的。药铳课倒是在想办法从侧面挖一些犯罪事实先控制他们。”
公良昕雨点点头,这是她鞭长莫及的案件,她也不再关注,又将注意力集中在派出所的案子上。只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终于把她的身体累坏了,搜查系长三浦源和派出所所长北条秀一过意不去,一同在副署长办公室里替公良昕雨求得了一周的假期,她在警署宿舍百无聊赖地躺了三天后,最终还是来到了山谷。
齐藤极光很久没有出现在公良昕雨视野中了,不过比起头两次前来,山谷的居民给她的调查提供了许多方便,看来是当地黑帮二当家发过话了。亏得如此,她大概掌握了案件的真相。
绑架儿童并且杀人的犯人来自一个名为哈林帮的团伙,绝大部分成员并非日本人,而且几乎全是退役的棘人部队士兵,所以内部有着相当程度的军事水准,警视厅的公安部应该早就注意到他们了。但这个组织似乎与美国有关系,这让他们一直缄口不言,直到阿南德·辛格的事件。公良昕雨调查时得知警视厅似乎准备动手了。
公良昕雨在山谷做足了准备,见找不到齐藤极光,她返回宿舍敲开了正休息的后辈森悠人的门。
“昕雨前辈,这事太危险了,得向所长汇报一声吧?”听过来意后,森悠人如此说道。
“悠人,”公良昕雨突然柔声喊了他的名字,惹得森悠人耳根一红:“实习期还有多久?”
“一个月。”森悠人老实回答。
“进了警视厅可不会有前辈关照你了,他们可不管你在自卫队拿了什么勋章,没有能力就是端茶送水。日本人的劣根性,明白?”
森悠人点了点头。
“得趁现在做一件大事,”公良昕雨顿了顿:“这都是为你。”
“为我?”
公良昕雨偏过脸,刻意撩了头发,露出有些泛红的耳朵。
“前辈……”